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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 费

昨天爷爷病逝,我急忙回家奔丧。

前好多天,他不停问我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回来,一味地重复,我以为是父母换了片山地劳作,院子里空他一人,他思念过度遂喋喋不休地发问。现在想来,这该是发病的前兆。

我许诺他放长假会回去,而后他又打来电话问,还是问我什么时候回家,五一假短,想等到运动会一周回去,可他在5月7日那天就先走了,我自己错过了五一回家的机会,而运动会还没到,后来运动会也就不重要了。

回家,母亲说爷爷也打电话问她我什么时候回来,母亲回家后,爷爷也没有再提起,大家以为他没事。只是父母离家之时,他腿脚不便,可非要跟着去看看他们到底在哪里劳作,非要这样才安心。山路崎岖颠簸,87岁的身体怎么受得。他是想送送他们,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哪,思念的时候好有方向,我也是后来才懂得。

小学的时候一直在乡里读书,由爷爷放假接送,他宽阔的脊背,一直是我的依靠,我知道他会接完弟弟再接我,我们挤在爷爷的电动车后面,放假能回家的喜悦全在电动车上。

也有寒暑假等待爸爸的日子,他来得格外的迟,我在锁了的大门外,旁边堆着东西,不停地等待。每多一秒的等待,就会让心中的惶恐不安更甚,着急地踱步和数路边究竟有多少棵树来缓解焦虑。比起空无一人的等待,我更害怕目睹一个又一个小朋友被父母接走,而我还在原地的局促和尴尬。父亲终究会来,虽然我也做过请求别人把我捎回家的举动。

所以爷爷的准时于我而言,有莫大的意义,不必惊慌和不必等待的笃定的安全感,对一个孩子来说,异常重要。有人说爷爷接我是应该,可对一个孩子来说,从不论应不应该,而是爱不爱我。爷爷就这样一直是我小学回家上学的“路程保护使”。我也从不曾怪罪父母亲,我明白生活的艰辛已吸引了他们全部的注意力。让孩子等待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我全部理解,但那时仍然害怕,情绪和内心的敏感总要先理智一步。

初中才需要坐公交车进城读书了,每次放假,除了母亲给的零用钱以外,爷爷总是会给十块钱是来回的路费,因为零用钱实在不多,连假惺惺地推辞也没有就握在了手里。着急怕错过公交车就匆匆地在路边等,家在半坡上又是个转弯的地方,总是会往前走到平坦的地方等车,我头也不回的奔着前路去了。爷爷每次都拄着拐杖,下坡来到石墩上坐着送我,确切的说是目送我远去。有时候我坐上车,路过家门口的时候会看见他还在半坡上,没有走下来,胖胖的身子,依偎着那根拐杖,看着公车过去。像千年不动的雕塑般厚实地砸在我心里。只是那时永远不会想那么多,只觉得平常,只觉得本就如此。

高中还是在城里,只是那个石墩被邻居二大爷建了面墙,爷爷只好骑着电动车下坡来到我等车的地方和妈妈一起送我,爷爷还是照给来回的路费。

上大学,他问路费多少,每次我都如实说,比起以前高了不少,他也会照给,我接了。不是如以前那般缺钱的想要,而是渐渐的明白了这份心意。节假日他打电话来说想让我回家,给我报路费,算了算来回要300块,对他是一个月的饭钱。不愿意他给,也不愿意舟车劳顿,就很少回家。

今天,我回家奔丧,无人问我路费多少。往后的节假日,也再无人频频打电话问我归期。当我坐上到回乡公车时,切切实实的心痛,再也不会有人给你单独的路费,再没有人以这种方式关心你的路途平安,生活艰难。

我确不是今天回家奔丧,爷爷也不是昨天去的。只是今天我才长大,今天才痛哭流涕地明白那良苦用心。

董卫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