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大概有十几年没有在清明节这天回过老家了,这次回来,看到村口的大戏台,一下子想起这个时候正是村里一年一度的册村清明古会呀。一想到清明会三个字,满脑子全是暖暖的回忆。
说是清明古会,是因为我小时候……不,是父亲小时候……不,是爷爷小时候……不,初中时候历史老师说是从明清时期开始,我们册村镇的清明会就吸引了方圆数百里,远至河南、山东等地的买卖人前来参会做生意,好不热闹。
偶尔也听奶奶说过以前主会就在我家门前的那条街上,全是瓦瓦灌灌卖粮食的,还有很大一片空地专门买卖骡呀、马呀等牲口的。也听父亲说过小时候大人给两毛钱赶会,到七八天结束还在手里攥着。但到我小时候,清明会除了高兴还是高兴。
最高兴的莫过于放假了,因以前的戏台就在我们小学的校园里,所以只要剧团来了我们就要放假,教室还要腾出来给唱戏的演员住。所以到了会的前两天,一下课我们就跑到街口数有几家搭起棚子了——做生意的搭起铁架子,用厚厚的布围起来的临时住所。那几天同学们都会奔走相告,"街上又来一家。""快去看看吧,已经十几家了。"我们盼呀、等呀,等到街上棚子挤满了,剧团也就来了,放假的日子也就到了。
看戏,自然是清明会上的大事,下午的戏刚散场,就搬上小凳子去占位子——因为我们是本村的,下午的戏一般是不看的——留给外村的他们看完还要走十几里路回家呢。我们喜欢看晚上的,灯光好。位子一占就是好几个。我二姑最喜欢看戏,每年必到,有时候我妈的两个姑姑也会来住到我家看戏,老姐妹俩盘腿坐在炕头,交流一年来的生活点滴。老一辈女人们没上过学,是是非非的判断十有八九都是从戏文里听来的,但也足以受用一生。孩子们在意的当然不是戏的内容了,更在意的是戏场外点着那种矿石灯卖瓜子小吃的,买上两毛钱的瓜子,可能还没有吃完就倒在父母怀里睡着了。比起别的孩子,我其实是爱看戏的,因为从小受爷爷的影响——爷爷喜欢各种传统文化,曾经组织人们自编自演一些戏曲节目在闲暇时义务演出,就图个乐儿,叫农闲剧团。家里人也都偏爱戏曲。《四郎探母》、《火烧庆功楼》、《秦香莲告状》……多部戏也都是在那个时候看的,一直到今天,偶尔也会耐心看完cctv11的《卷席筒》、《五女拜寿》等整部戏。
清明让我高兴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卖东西了。有个表叔每到清明会总是会住到我家,来摆摊卖五金类的一些东西,所以几乎每个上午我和弟弟都会在他的地摊上帮忙叫卖,如果有哪件东西是我独立卖出的,且价格也没记错,那就足以让我高兴一整天了。当然表叔有时也会给我们一块五毛的零钱,再加上来赶会看戏的亲戚们也会给五毛一块的。这些钱足够我每天吃几包酸梅粉了。那是一种酸甜的粉末状食物,装在一个袋子里,里面还有一个小勺子。记得最多一次连续吃五包,这样的美味现在不知道哪里还能找寻!
说到清明会,不能不说照相了。也同样是出于爷爷对摄影的喜爱,父亲说他们小时候爷爷有老式的照相机,经常给他们照相,这在五十多年前是绝对的奢侈品,家里的老相册里父亲他们姐弟小时候吃饭,干活,玩耍,甚至是生病住院了都有留影。也因此每到清明节,爷爷也总会让一个照相的人住到家里来,挂上厚厚的背景布,放点塑料花什么的。于是每天来我家院子里照相的人络绎不绝,如果有同学来照相,我就特别骄傲,仿佛照相师傅是我家人一样。最喜欢看的是师傅洗相,白的底板片放到两种水中飘一下相片就洗出来了,于是总要追问那是什么神水。师傅告我一个盐水,一个醋水。当时也知道师傅是在敷衍我,但直到现在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说来也奇怪,也可能是我家临街的原因,会上来的各种表演团总会来我家借些东西什么的,当然,也会留下些门票作为感谢,所以也总能免费看到各种表演,有歌舞团呀、武术团呀、飞车、驯兽……放在现在可能倒贴钱都不会去看的。至于骑二姑的自行车上街然后走回来,晚上跑去竟然还在原地这样的奇事在赶会期间更是数不胜数。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偶尔在清明节给家里打电话,母亲总是说:咱这儿清明会了,心里刚要高兴,母亲就紧接着补一句,"没意思,会上没几个人。"今年回去我一看,果然是冷冷清清的。戏台孤零零的立在祠堂,看得人寥寥无几,商家也没有几个,只有一个搭的棚子卖油条油饼的,买了几个油饼去看二姑,打趣的说:"册村清明会唯一产特产。"表叔也年过不惑之年早已不摆摊了,酸梅粉也销声匿迹了,照相师傅也再没有见过,各种表演团早没了踪迹,这一切可能只因为我也已经长大了。
太原师范学院第四附属小学 郭海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