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与现在这个后现代社会相比,记忆中故乡的人际交往,总是单纯、实诚,童话般美好。
——题记
我村有一百七八十户人家,上世纪五十年代,村里有一所小学,四五十个学生,四个年级,一间教室,一位老师,这位老师就是我的蒙师王崇贤先生。那时,村民们普遍贫穷,但对王老师总是尊之以礼,待之以诚。
每年正月开学后,学生家长争着请王老师吃饭,一天三顿都排满了,一直请到过了二月二地里有了农活才罢。请王老师吃的饭是那时家里最好的饭菜。我记得我们家请王老师时,总是给他做一个人的“专饭”。外来干部吃派饭,也吃不上“专饭”,和我们一样吃大锅饭。就为这,我盼自己长大后也要当老师。
端午节,家长们给王老师送粽子。送来的粽子靠王老师一个人吃不完,王老师从村民家里借来大面盆,把粽子泡在清水里,课间时发给我们帮他吃。
学校南墙外有片杨树林,村民砍树时,把树枝堆在墙外供王老师烧饭用。
村民从地里摘了新鲜瓜菜路过学校,让学生拿几颗给王老师,从不留个名。
我村进城有条河,夏天河上没有桥,过河时要赤脚淌水。王老师走到河边,只要碰见男性村民,都争着背王老师过河。
师母是城里人,她偶尔来学校,偶尔对王老师发点小脾气,又恰巧被学生看见传给家长,家长们议论起来总是为王老师鸣不平,说师母不懂事,王老师一个人在村里教书不容易。
学生在学校挨了王老师的罚,无论罚对罚错,谁也不敢向家长求同情,否则又招家长一顿训:“王老师还能冤枉你了?你肯定在学校干了坏事,下回我叫王老师罚得再重些。”
冬天井台上结了冰,站在冰上有点滑,学校附近村民挑水时,顺便给王老师挑一回。
王老师从不开家长会,也不做家访。就是正月开学后请他来家吃饭时,也不和家长议论学生在学校那些事。好像学生们的事都是读书人的事,归他管,他也有能力解决,该纵则纵,该训则训,该罚则罚,用不着文盲家长帮倒忙。
“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别看王老师老得不轻,他一点也不惰。他一个学期教案写好几本,都是工整的楷体字。为了把四个年级的课都讲好,他找来村里的木工,在大黑板前加装了四块活动小黑板,让我们帮他抄好了,上课时随意安上去,推来推去很方便,县里管教育的领导和不少外校老师都来参观他的发明。
对于村民的信任与款待,王老师就是这样,除了认真教好他的书,像严父一样管好每一个学生外,不见有别的回报,甚至听不见他说声谢谢。
对于王老师在校园里辛勤耕耘,学生们考进城里上高小,也不见家长敲锣打鼓送感谢信,鞭炮齐鸣赠锦旗,只送他三字口头奖:“好老师!”就这夸奖他的三个字,也不当面对他说。
写完这篇回忆文字时,已是夜深人静,“漏声断,月斜窗纸。”闭目凝思,隐约听见有人在吟唱《诗经》里的那首《木瓜》诗,歌声悠远,韵味深长,时断时续,不绝于耳。我猛然醒悟,这不正是崇尚“耕读文化”的村民们,与以“传道、授业、解惑”为己任的教书老先生共同谱写《乡村教育圆舞曲》的心曲吗?
投我以木瓜,
报之以琼琚。
匪报也,
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
报之以琼瑶。
匪报也,
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
报之以琼玖。
匪报也,
永以为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