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色的天幕上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辉映着人间明明灭灭的万家灯火。一方方不大的农家院落里,飘散着一缕缕浓浓的月饼的馨香,混合着田地里庄稼成熟的味道,饭桌上酒菜和饭食的香气,以及牲口圈里青草的清新气息,烘托出一个宁静而祥和的中秋之夜。
记忆中,儿时的中秋节,是多么温馨而美好啊!
时令刚进八月,中秋的序幕就悄悄地拉开了,母亲从村头的供销社里买回一、二斤城里人才能享用到的精致的细月饼,随后就放置在屋里高高的橱柜顶上,以免我们偷吃了去。我们知道,那是专门预备供奉‘月明爷’用的。所以也就不敢再像别的食物一样,翻箱倒柜,想尽办法寻找和偷食了。临近中秋的前几天,母亲再和邻居的婶婶大娘们一道,拿出珍藏的白面和香油,在屋檐下支起炉灶,开始打月饼了。她们把面混着油和好后,用手揪成一个个核桃大小的均匀的面团,再放在案板上擀成面皮,包上早已调好由红糖,瓜子,黑芝麻等食料做成的馅儿,再在木头做成的模子上压出各种花纹,最后放到支好的锅炉里烘烤,不大一会,香气就透过锅沿,顺着锅边的缝隙飘散出来了。我们欢天喜地地围在灶台边,等着月饼出炉。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傍晚,炊烟袅袅,月亮像一个美丽娇羞的少女,披着轻纱,红着脸儿,从东边的天际缓缓上升,她婷婷袅袅,碎步轻挪,一步一 流盼 ,一步一深情,直至晚饭后,终于什起在我家小院的上空了。此时,母亲便在院子中央放置好小桌子,把早已准备好的月饼和果蔬等各类供品摆到桌子上。点上香。开始磕头祭拜。她虔诚地跪在桌前,仰头看着月亮,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头顶的月亮含情脉脉地凝望着神州大地,洒下一地如水的柔光。照的人间如同白昼。母亲一会儿用手托着地面,慢慢地站起身来,一会儿又双膝跪倒,如此反复了好几次,我们姊妹几个偷偷地从门缝里看着母亲。不知道她嘴里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如今想来,大概是祈求月神保佑,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保佑一家大小平安顺当,无病无灾之类的话吧。
终于,月明爷“的”吃饱了,按照惯例,接下来就轮到我们享用了。母亲站起身来,拍拍膝盖上的灰土,扭身回屋拿刀,我们便围拢在桌边,看她把盘中的月饼和果子切成好几份,然后一人一份,分给孩子们吃。姐姐和我大了,分得自然小点少点,弟弟妹妹还小,分到的就略微大点多点。至于母亲,时至今日,我都记不清她是否也吃过。只记得她看着我们欢天喜地的样子,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慈爱地看着我们,嘱咐我们别一口气都吃了,秋凉了,以免吃坏肚子。
其实,在我们心里,早就排好了顺序,先吃那稀缺的美味,我用小手小心翼翼地捏起那块小小的细月饼,放到嘴边,闻闻,好香,舔舔,真甜。用牙齿刮下一点点,在口中慢慢品尝,仿佛在享受山珍海味一般。然而,毕竟太少了,还没等品出个中滋味,手中的月饼早下肚了。撇撇嘴唇,意犹未尽。然后拿起自家打的月饼,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满嘴的麦子烤香,满嘴的红糖蜜甜,吃得我们心满意足,唇齿留香。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了。只能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藏起来,以后每天放学回来拿来当零食吃。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五十多个中秋已经从我的生命中一晃而过了。如今,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市场上的月饼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我家也年年买,年年吃,可不知怎的,终究吃不出儿时的味道了。时过境迁,母亲离开我们也已近三十年了,年年岁岁月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我那长眠地下的母亲啊!岁岁中秋,今又中秋。我好想再吃您做的月饼,好想再闻那特有的浓香。跪在院子的供桌前,我仿佛又看到了您月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