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特期盼过年。一进腊月,就扳着小指头数,离过年还有几天。记忆里过大年的味道最浓郁,最持久,有声有色有滋味,几千年的农耕文明积淀在年这一节庆期间。记忆里年味从腊月初一就开始了。小时候,进入腊月前一二天,母亲就吩咐我们去村北山石团垴挖点土沙回来,准备炒豆子用,过腊月初一“咬灾”节。炒豆子要用水提前把豆子泡好,放在院里冻一二个晚上后再炒,那样炒出来的豆子就特别酥脆,吃着也喷喷香。(也不能冻的时间太长,太长炒出来碎沫太多。)在炒豆子时,顺便也要炒点玉米。要是炒玉米最好先晾干,这样玉米才能爆出大花朵来。在那物质贫乏的年代,小孩没什么零食可吃,能吃上炒豆子,也是一种享受。因此,特别让我记忆犹新的是每年腊月初一天刚亮,我还在睡梦中,母亲就会把一粒炒豆子塞进我的嘴里,生怕我醒来开口说话,错过了“咬灾”的机会。(过去讲究吃七颗)据说咬灾可使一年没灾病。除吃炒豆外,还要炒炒面,玉米搅豆是最好的炒面,如果上点莜麦,那又是另一番风味(称之为干拌炒面)。
到了初五,五豆米汤是必喝的,五豆米汤也叫“五福汤”。无非是豇豆、绿豆、眉豆、小豆、外加滚滚豆。虽然米汤很稀,可我也是喝的喷香。喝了五豆米汤预示着来年五福临门。
到了初八就该喝“腊八粥”了。城北乡其实也就是加点红枣、花生的主食小米饭。先把红枣、花生豆煮软,然后下小米,有的人家下点软米。依次下进锅里,蒸汽、香气像一只婴儿肥嫩小手撩泼着被寒风吹裂的肌肤与心灵,系着长寿、安乐、富足、寓意和期盼也随着米香落满心头。
随着到了腊月二十,学校放了寒假,所有同龄的孩子你到我家找我,我串到你家找你,满村疯跑,跑出一身汗,湿透了棉衣棉裤,可也是感到很过瘾,高兴。如果玩上打瓦瓦等游戏,有时候连饭也顾不上吃。遇上下雪天,还堆雪人,打雪仗,扣麻雀,逮野兔,昏天黑地玩得不亦乐乎。村中间侯家场还有一个重要的娱乐设施,那就是八卦秋千。秋千很大很高,绳子有我们小孩胳膊那么粗。我们孩子们几乎每天光顾,并学着大人们的样子荡秋千,可大人们玩得好,荡得高,荡得让人看得惊心动魄。而我们却不敢那样放荡。大人们两人或几个人同时站在秋千上,你使一回劲我使一回劲,就像吊着的座钟钟摆。热闹的新年里,人们最大限度地享受着惬意和放松。
临近过年了,大人们总要备办点年货,我非常期盼母亲去供销社买办,想让母亲多买些鞭炮回来,男孩子哪个不喜欢鞭炮。大人们过时过节放炮都有讲究,过年放炮是除夕迎新,希望来年吉祥如意。而我们小孩子放炮是图个热闹,小伙伴们在一起,比谁口袋装的炮花样多,数量多。我虽然小时候胆子小,可也想放鞭炮玩。为避免炸手,我就用二块砖头把炮夹在中间,用一根长长的香火把引线点燃,然后跑得远远的,用双手把两个耳朵捂起来,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炮声一响,跳着,蹦着,那个高兴劲儿,别提有多乐了。
到了腊月二十三,家家祭灶神。灶王爷是一家之主,一般人家都供奉在灶边。尽管他每顿最早能闻到饭菜的香味,但烟火的味道也不一定好受,到了夜晚,灶王爷上天庭多说几句好话,就能给主人家带来福运,可麻糖是必备的贿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没有麻糖,大多数人家用一小碗小米饭来代替。
小孩家最期盼的是过年蒸灶。枣山、抓钱、馍馍、黄蒸,有闺女人家还须蒸个花馍,叫闺女给供奉的巧娘供奉用。最高兴的是大人蒸灶顾不上做饭,我们中午就可以饱饱吃一顿馍馍。蒸灶完毕就是扫家、洗衣被等,有的人家还下油铛,油炸山药片、豆腐、角糖糖和油糕。油锅支起来,油的香味可以浓郁到使人窒息的样子,各式各样的食品在熟油的欢腾里变色、成熟。
现在想起来,那些过年的记忆只是让人无限感慨了,期盼越来越少,年味越来越淡了。尽管一到腊月集市上人群熙熙攘攘,大包小包买上一大堆,但年的味道如一碗白开水,淡的快要退出日常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