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星期天早上赖床睡个懒睡。谁知道大清早,在外地工作的好友突然打来电话,话语还有点阴阳怪气:“昨晚电视新闻里看到你获奖了,听说还有奖金。中午准备去你家祝贺,可得做几个拿手菜请我好好喝几杯。”
我的一个作品参加了某个大奖赛,原本是奔着一等奖去的,没想到获得了三等奖,得到两千元的奖金。我自己都觉得惭愧,心里还有点小情绪,好友却说来家给我祝贺。我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好友准是来报复我前段时间的失约。可不管怎样,我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中午,亲自下厨炒了几个小菜,把自己珍藏的一瓶三十年老白汾拿出来,俩人边喝边聊。
其实,好友酒量和我差不多,虽喜好酒,可酒量有限。没喝几杯就都有些醉意,俩人就天南地北胡谝起来。谝着谝着,好友就把话题绕到我获奖的事上:
“听说你熬夜费时,苦煞心思写出个作品来,得了个三等奖,也不过才两千元奖金。我那哥们给你三五千,让你给他写个‘豆腐块’宣传宣传,对你来说不是啥难事,你都不干。你说你是贱还是傻。”
“这是我的心气!”或许是酒精的作用,自己的话也很有底气,“我去你那哥们的公司看了。他是挺气派的,公司效益也不错。可他的钱是咋赚的,村民们是啥评价,你比我清楚。特别是他那股自傲劲,像是全国企业五百强。别以为自己有钱就能让我侍候他。我真的不稀罕他那钱,所以我回绝了他。”
“你可拉到吧。就你这日子,敢说你不喜欢钱?”好友损我的时候老拿自己经济条件比我优越来挤兑我的清贫。话里还带着几分讥讽,“你和世上的那些文人都一个德性,人清高爱面子,把名誉看得金贵。明明自己饿的肚子咕咕叫,还说撑的打嗝。这不是活要面子,死受罪嘛。”
我这个在好友面前善于言辩的人一下子哑口无言了。明知道好友的话无非就是想损我一把,并没有瞧不起我的意思。我却觉得好友的话戳痛了我的要害。顿时,感觉内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
“怎么不说了。平时,我十张嘴也斗不过你一张嘴。现在三言两语你就认输了?”好友觉得自己总算抓住我了的软肋,独自端起酒杯呷了一口,然后也斜着眼问,“我不管你心气有多高,实话告诉我,在名誉和金钱面前,你更在意哪个?”
我本想谦虚地告诉好友,我更看重的是名誉。可内心里,我却不是这么想的。既然是知心朋友,就没必要虚伪地把自己真实的想法藏着掖着。便如实回答他:“我也是一个很贪婪的人。让我在名誉和金钱面前做选择的话,这两个我都喜欢!”
“我相信这才是你的心里话。咱们相处这些年,凭我对你的了解,你若把文学创作的心思往别的事上操几分,活的肯定比我滋润。”好友一声叹气,“人在世上,有啥能耐耍啥本事。你会耍笔杆子,原本靠它挥舞几下,可以名利双收。可惜你太任性了。人家上门求你给写点东西,答应给你不菲的报酬,你却以各种理由推辞掉,让人觉得你清高自大。这些年,就因为你这一股文人的‘酸臭味’,得罪过不少人,也失去了很多工作上的好机会,让我说你啥好……”
很庆幸自己有这么位敢和我叫板的知心好友。尽管他的话有些片面,也未必真正了解我的苦衷,甚至还有点伤我的自尊心。可细细回味好友的话,他说的没错。
起初,我对文学创作的初衷很简单。记得上初中时,家境特别穷困,一到星期天放假就和同村的孩子们结伴去山上刨药材、打酸枣、拾秋,甚至跟着大人们到砖瓦窑干苦力,以此挣些零花钱帮自己买学习用品和喜欢的文学作品。当知道了天下还有不用上山下地干活受累,坐在家里写文章也能出名挣钱的好事时,我便异想天开,希望自己也能成为这样的人。于是,我选择了这份看起来很轻闲的“营生”。初中三年级的时候,自己写的一篇五千字的小说竟在《安徽文学》发表了,不仅收到编辑部寄来的三本杂志,还收到了通过邮局汇来的280元稿费。上世纪八十年代,一个在校初中生能收到这样不菲的一笔稿费,别说自己有多高兴,学校里也顿时炸开了锅,俨然自己成了一个作家,是何等的让人羡慕。于是,我像着了魔一样,不管是语文课还是数理化课,没心思去听老师讲,脑子里全都想得是怎样写出好文章才能发表了,能挣到钱。多少个通宵达旦,自己苦煞心思地伏案写作,再到邮局把稿子寄出去,然后翘首期盼编辑部的佳音。煎熬中,收到的多半是退稿和编辑的鼓励信。此时,仿佛梦中醒来,才晓得天下没有轻而易举的好事。
四十年来,从单纯幼稚的梦想男孩到如今人到中年,随着岁月的积累,在文学创作的“三分自留地”里,经过自己的精心耕耘,享受过收获的喜悦,也品尝过颗粒无收的失落。但真正的困惑却是因为自己的那一点点“名气”,而饱受着另一种无法摆脱的苦恼。有些单位为了突出自己的政绩,想方设法邀我去为他们挥墨添彩。对他们来说,仿佛工作份内的事不用华丽的文字修辞就不能证明他们的政绩。无奈之中,我只能违背自己的初衷去应付差事。当然,得到的酬金远比发表一篇作品的稿费多得多。也许像好友说的,自己身上有一股文人的“酸臭味”,渐渐地对那种彼此名利双赢的差事,还是感到了厌倦,觉得这不是自己想要的。我曾经几次搁笔不再写东西了,包括自己一生钟爱的文学创作,以此给自己一种解脱。但没过多久,自己的手就痒痒,心里也割舍不下那“三分自留地”,总怕它因自己的懒惰而“荒芜”了,便又很贪婪地拿起笔来耕作。也许我身上的这股“酸臭味”,注定自己在政治仕途上成不了“大气候”,也不能给老婆孩子一个富足的生活环境。可我没有后悔过,倒是觉得自己的生活很充实,也很丰富。更可贵的是自己还能有这份“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