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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 怀 母 亲
刘汉寿

农历十月初一就要来了,我准备带上在家的子孙到坟地给老前辈送寒衣,把老前辈的高尚品德传承给子孙。

回想童年,我是个幸运儿,是养父母救下了我这条命。1938年4月,我出生在高平县许庄村一个贫苦家庭。生父在县城当长工,我刚一周岁,生母病故。六婶把我抚养到三岁也外出逃难走了,七岁的残疾姐姐担起照看我的任务。因吃糠咽菜,营养不良,身体十分虚弱,从小就得了脱肛、关节炎、肺结核等疾病。

1942年高平大旱,寸草不生,1943年又遭蝗虫灾害。多少个家庭流离失所,背井离乡,有的讨吃要饭,有的卖儿鬻女,也有的暴死荒野路边。生父为让我逃个命,忍痛割爱把我送给沁县口头村刘余庆夫妇名下为儿。我缅怀的母亲,就是给我第二次生命的养母。

我幼小时体弱多病,骨瘦如柴。父母收养我后,怕失去我,让刘姓,赵姓,陈姓,和岭头奶奶庙前一块大石头认姨我,让刘姓留住我,赵姓罩住我,大石头拴住我,陈姓保我长大成人。那时,一遇风头脑热,母亲非常着急,到菩萨庙、柳仙庙烧香叩头,求神灵保佑;折磨我最严重的是关节炎。病发后,疼痛难忍,不能走路,母亲耐心地给我按摩,用她身子给暖手、暖腿,我哭,她老人家也哭。为哄我不哭,母亲忍痛把她的干乳头让我吸吮,真想叫把病痛转移到她的身上。因为母亲痛我,爱我,从小失去母爱的我又重新得到母爱。给我吃好的,穿好的,在母亲的精心呵护下,病痛逐渐好转。不到一年,吃的又白又胖,不再嚷着回高平老家了。

从七岁开始,父母教我认字,教我做人,我记得认第一个字是“人”字。他们告诉我,“人”字好认,也好写,但真正认识一个人不容易,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好人更难。上学伊始,叫我和好孩子在一起玩,远离那些不听话的孩子。要我广交朋友,“为人一条路,惹人一堵墙。”“处十个朋友不多,一个仇人也不敢叫有。”母亲常给我讲:聋子(聋哑人)、瞎子(盲人)、傻子(智残)和要饭的,都是天上神仙,是玉皇大帝让他们来人间体察民情,遇到这些人要帮助,要体贴。叫我多办好事,不做坏事,讲“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因果关系。父母亲的这些教诲,使我成人后受益匪浅。

小时候,母亲告诉我;“妈没有闺女,俺孩长大又当闺女,又当小的(男孩)”。上地劳动带着我,给我置下小镢镢,小铲铲,小柴绳,小扁担,让我学着劳动;母亲在家纺花、织布、做饭、蒸馒头,都喜欢让我插手。有时一块面害得黑乎乎的,妈妈也不肯扔掉,放进火里烧熟,还津津有味地一边吃一边说:“俺孩捏的小馍馍就是好吃。”

说起母亲勤俭持家,助人为乐,那可真是我们的楷模。对亲朋好友、邻里乡亲、哪怕就是乞丐,从不吝啬,有求必应,有难必帮。而对家人、对自己却是勤俭节约,从不浪费。每餐让我吃干面,父亲吃汤面,母亲喝的却是面汤。饭不够时,烧个山药蛋充饥。她常告戒我:“丢一颗米,吃一条蛆”、“碗刮不净,长大娶个疤老婆”。听起来是笑话,但母亲告诉我一个道理:没吃的时候盼有吃的,有吃的时候别忘记没吃的,懂得了粒粒粮食,来之不易。

1964年,我在襄垣县夏店公社背里大队搞当年“四清”。有一天,父亲骑着自行车找我,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并说:“你回高平老家吧!” 我当时莫名其妙,父母抚养我二十多年刚成人,该孝顺他们时,却提出断绝父子关系,我非常纳闷。仔细一问,老泪纵横的父亲才道出原委:原来是关心我的入党问题。哎!可怜天下父母心。1943年生父为让我逃命,忍痛割爱把我送出去,如今,养父母宁可把二十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宁可膝下无子,也不能因家庭成分和他的历史问题,断送儿子的政治生命。

说起入党,我是1961年就成为党组织重点培养对象,年年是标兵、模范、先进工作者。1964年5月受到原晋东南地委通报表彰,号召全体青年向我学习。可是在我之后申请入党的同志一个个都加入了党组织,而我仍然还是个重点培养对象。为什么?就因为口头家庭成分不好,社会关系复杂,在那“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社会关系,加入党组织是十分困难的。但我坚信,家庭和社会关系是不能由自己选择,革命道路却是由自己选择。我告诉父母亲,入党问题不用挂念,父子关系是永恒的。党的原则是:有成分论,但不唯成分论,重在表现。只要我们遵纪守法,紧跟共产党走,党组织就不会拒之门外。同时,我把1955年开始偷偷找高平老家,找错家,后找到真正老家的经过,及找家的目的、坚持的原则说了一遍,得到父亲的理解、同情和支持。父亲也把1943年卖子文契内容、对我的希望(主要是入党)说了一遍,经过父子屈膝谈心后,才放心地回了家。

母亲是一个坚强的人,从不叫苦叫累。1978年,她臀部长了个大瘤子,在五七干校医务室做了切除手术。割出的瘤子足有斤半重,缝了19针。把母亲抬回宿舍后,医生告诉她,绝对不敢动,安静休养半个月就好了。谁知当天晚上,我睡梦中听见有响动,开灯一看,是母亲在地下。真把我急死了。妈已73岁,这么大手术,怎敢下地呢?把缝的线拽开,伤口能长住吗?

原来母亲要下地小便,听见劳累一天的儿子睡得正香,怕打扰我,忍着疼痛下了地。我告诉母亲,“你怕累着儿子,可是你不注意伤口,反倒得让孩子多照看你几天”。从此之后,母亲在床上静躺了四天。到第五天上午,我因为工作忙,晚回了一会儿,母亲已捅开火准备做饭。我真气得没了办法。这时母亲走了几步说:“你看,我已经好了,不用挂念”。“我的妈呀,你养活儿子几十年,难道就不应该让儿子伺候你几天吗?你真的要儿子跟上你着急?”所幸伤口长得不错,术后十天有十三针拆了线,医生又千吩万咐“再好好休息几天”。可是不听话的母亲以为在哄她,第二天倒灰渣时,见几个小女孩捡兰炭,母亲帮她们捡。孩子们走了,还给我捡回一簸萁。可怜天下父母心。母亲知道儿子一个月挣41块钱养活八口人的艰辛。

1986年,为方便孩子们读书,我爱人和孩子们搬进县城居住。每个礼拜,我都要回去探望母亲。备上米面,担上水,吩咐母亲不要做重活。谁知在1991年初冬一个星期天,我一进大门,看见母亲一个人往楼上吊玉米穗,真把我吓坏了。楼道只有60公分宽,又没护栏,年轻人探头往下看都会头晕,何况已经86岁高龄的母亲往上吊玉米穗,能不怕吗?我痛心地说:“好你呀妈,万一摔下来,我们都不在,可怎么办?”在这以前,叫母亲跟随我们进城住,母亲总说“我能自己顾了自己,给你们看住家,回来也有个住处,再说进了城也不习惯,还要拖累你们”。就因那次吊玉米穗,说什么也不能叫她老人家一个人在家住了。经过一番苦心劝说,特别是提到我和孩子们每周回来,天又冷,路又滑,你老人家放心吗?母亲担心儿孙的安全,才答应进城住。

说实话,母亲进了城,比她一个人在家受的罪更大,心操得更多。看到儿孙们回到家就坐下做卡口(包装材料),她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怎么也坐不住,做又不会做。有一天她老人家见我们洗饮料罐铁片,觉得这件事她能办,于是和我们一起洗。直到母亲92岁时,还在参加这项劳动;要是孙子们有一个没按时回家,她老人家都要挂念,到大门外、大路上等。有年纪大一点的老人路过,都要问一声“见俺孙子来没有?” 看到孙子们一个个都长大成人,娶媳妇没家也要着急,真是一辈子为我们操碎了心。

1997年农历11月中旬,母亲的饭量开始下降,身体无力,请医生看也找不出什么病症,我们每天都盼着母亲身体好转。谁知养大儿子,照看大孙子、重孙子的老人,我们只喂了四天汤水就撒手人间,怎能不让儿孙们痛心呢?母亲一辈子对我们付出的太多太多,而得到的回报太少太少了。

母亲几十年的教诲,我深深地懂得了她老人家的心。她对我们最大的期盼不是回报,而是期盼我们“诚诚实实办事,堂堂正正做人,做一个好人”。

缅怀她老人家的高尚品德,继承和发扬母亲的“勤劳俭朴,宽厚待人,只求奉献,不求回报”的优良作风,我们要努力工作,积极进取,把祖国建设好,让天下的父母亲都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