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离世整整三十年了。生离死别的悲痛早已化作飘荡的烟尘,但思念却一如继往地刻满我的生命征程。我对爷爷持有一种亘久的思念。这种思念早已植入我的灵魂。以至于我常常在梦中看到爷爷被岁月压弯的腰,还有那慈祥的笑容。
小时候,父亲在外工作。我们整天围在爷爷的身边。那个年代,缺吃少穿,能填饱肚子已经是不错的人家了。爷爷每天起早贪黑给生产队劳动挣工分,晚上还要去给队里喂牲口。每天中午,爷爷从生产队劳动回来,扛着镢头就去开荒地。爷爷开的荒地不少,都很远,坡也很陡。我很小就担着箩筐跟着爷爷去地里送农家肥。地里种上葱、土豆、胡萝卜……秋收时节,一块一块刨起来堆在一起,再一担一担担回家。夜晚,全家人坐在院里用刀把胡萝卜茵切掉,把大的小的分开各自堆成一座小山,心中那种收获的窃喜不言而愉。我们按照爷爷的吩咐,把大一点的放在窖子里,小一点的每天早上蒸熟了,这就是早饭了。母亲每天早上蒸两个玉米面窝头,规定是爷爷的,爷爷总给我们分了吃。全家靠着爷爷垦出的荒地种了不少菜,也正是靠着爷爷的勤劳撑过了那段苦难的岁月。
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告诉我第一碗饭是爷爷的,必须双手端给爷爷,因为是爷爷养活着咱们全家。这一朴素的概念永久地植入了我的脑海。我喜欢靠在爷爷的身上,就像靠着一座大山一样。我知道,只要有爷爷在,生活就会一天比一天好。
爷爷的节俭在我生活中烙下深深的印痕。土豆皮很难吃,我们常常偷偷把皮扒掉,爷爷看到总要数落半天,然后放进自己的碗里……当我有了工作和家时,我常常想,如果爷爷在世,该多好,我可以用我的全部报答爷爷。然而,初中那年,爷爷走了。那种遗憾,长久地留在心里。
如今温饱已不再是什么问题,但爷爷的一举一动早已固化成家里的一种传承。我舍不得丢掉一粒米,一根面。因为我知道,爷爷时时刻刻在看着我。我万分珍惜爷爷在艰难困苦中的恩赐,那些物化的东西早已超越了时空,当人们在不断追求物质的奢华时,我得到了远比物质更重要、更完美的东西——品格。
村子里的风俗,过年饺子里要包硬币,吃出钱来预示着来年就会有好运。过年那天,一家人早早就起来了,不敢大声说话,怕惊动了神灵。洗脸也不敢把水洒在地上,怕遇事下雨。我们先给爷爷磕头,然后给父母磕头,一家人就围着炕桌吃饺子。我们都争着往爷爷跟前座,因为我们都知道,爷爷常常第一个吃出钱来,我们就争着去爷爷手里抢,爷爷总是笑哈哈地看着我们。虽然记忆有点模糊,但爷爷银白的胡须依然那样清晰,慈祥的笑容依然那样明朗。爷爷用一生的善德换来我们今天的拥有。爷爷身体融入了大地,但灵魂才开始了生命的延续……
爷爷是普普通通的农民。我无需给爷爷树碑,因为我永远都能找到爷爷的坟茔;我也无需为爷爷写传,因为我怕玷污爷爷的恩德。爷爷一生劳作不辍。爷爷经常穿一件黑色粗布夹袄,白色粗布长裤,打着长长的绑腿,袜子也是哪种粗布底的。无论冬夏,爷爷总是喜欢中午时分晒太阳……
在爷爷的呵护下我度过了无忧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也成就着一生的人性优劣。三十年了,我把这些锁碎的记忆拼接起来,作为对爷爷的怀念。我祈祷他在天堂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