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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叫小胖
文/史红霞

“唉,你姥爷在我刚出生没多久就在淮海战役中丢了命。想想,那时候,穷啊,吃了上顿没下顿。在公社里干活,男的挣得的工分比女的多,你姥姥长得瘦小,挣得的公分比一般女的还要少一些。你姥姥经常带着我去别人家收罢庄稼的地里捡落下的麦穗、谷穗,每天就想着怎么活下去了......后来没办法,你姥姥改嫁给了现在的姥爷,日子还是个不好过,饥一顿饱一顿,我只能吃百家饭,今天被送到你老舅家,明天被送到你二外爷家,自己还不敢吃饱,生怕把老舅家姥爷家给吃塌了......村里给上户口,你姥姥笑着说你姥爷离家前说过,生下孩子不管男女,就叫个小胖吧,把孩子养的胖胖的壮壮的,所以你姥姥直接就让村里负责上户口的干部登记了小胖......”

母亲今年70岁了,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给我们讲她名字的由来。少不更事时,我很厌烦母亲一次次的絮絮叨叨,觉得实在没什么可值得说过来说过去的,乏味。说实话,从记事起一直到几年前,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敢理直气壮地告诉别人:“我的母亲叫小胖。”一直觉得这是一件多么丢人的事情,我的母亲怎么就叫个小胖?怎么连个正儿八经的大名也没有?“How shameful!”学会英文,觉得自己成了“文化人”之后,每次不得不说出母亲名字时,我在心里都这样大喊!可是,对于自己叫小胖这件事,母亲却从来只是憨笑。母亲只是憨笑!笑得我心里的怒火直往外冒火星,书上说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母亲没文化,真可怕,她怎么就不觉得她的名字太低俗了太拿不出去了?!一直是乖孩子的我,觉得跟母亲发脾气是不对的,只能气鼓鼓地狠狠咬自己的舌头。

第一次遭到同学的讥笑是在小学二年级,同学们冲我扮鬼脸,把自己的脸用双手拽的拉的都变了形,朝我大喊:“小胖不胖,小胖不胖…….”那刺耳的尖叫声声声刺穿我可怜的小心脏。

还记得小时候,一有人问我你妈妈叫什么名字,我就脸红脖子粗,喃喃细语低声回答,故意模糊“胖”这个字眼,生怕人笑话,生怕丢了脸面。

是的,一提母亲的名字,我敏感而脆弱的神经总是一次次被刺激,真的是非常地懊恼。

上了初中,忍无可忍的我终于下定决心,一定要给妈妈改个名字。我翻便了字典,一定要找一个上档次的高贵的名字,忽然想起电视剧中的 “朕……”,对,就这个了,小胖改成小朕,容易改,还很高贵啊,我心里美滋滋的,我要告诉大家,我妈妈上辈子可是皇上……

可是母亲说,名字怎么能乱改了,不能改啊。母亲的固执和坚持,让我心里很是憋屈。她怎么就不嫌这个名字丢人呢?怎么就不怕我们做孩子的嫌丢人?!

很多年来,我总是担心有什么事或需要填什么表,需要提及母亲的名字。母亲的名字成了我的心病。时不时地,我会因母亲不允许我给她改名字而厌恶母亲。

然而,时间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飞逝,我上大学了,工作了,为人母了,渐渐成熟,对母亲的怨气渐渐消解,反而多了一份心疼,一份理解,一份敬重。去年夏天,陪老母亲在医院看病,护士登记信息,问母亲的名字,我说小胖,几个护士不约而同小声笑起来,我没吭声,只是憨笑。是,我学母亲,只是憨笑!别人不知内情,可我知,也懂,而且内心满是骄傲。

是的,我的母亲叫小胖!小时候,“小胖”不胖,面黄肌瘦。姥姥叫母亲小胖,依了姥爷的意思,是对为国捐躯、尸骨未还的姥爷的一个交代,也寄托着对姥爷的深深怀念,同时也饱含姥姥和姥爷共同的愿望。他们都希望能在当时那么艰难的条件下,把自己的孩子喂得饱一些,胖一些......

我的母亲叫小胖,作为烈士的后代,我当引以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