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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气
郝国堂

王大福趴在洗漱池边咳了好一会儿,拧开水龙头把嘴洗干净,摘毛巾擦了,才从容走进客厅。即使见自家亲弟弟,也改不了这几年养成的小虚荣,赚钱了,致富了,一举一动自然不能再和从前一样。

“哥,我这次来,除了看望你和嫂嫂,主要想向你讨教取经。”酒过三杯,王有才把此行主要目的抖了出来:“你和嫂子这几年帮了我不少忙,光修房子砌院墙就给了三万块钱,还不说平时接济孩子上学。可我寻思着不能总是伸手拿,咱村在外面闯荡的少数有出息的人中,你算一个,千万帮我谋个活路。”

王大福患有慢性气管炎不能喝酒,只在桌前陪弟弟吃菜,说话。听弟弟说他“有出息”,脸色不免有些“晴间多云”。王大福年轻时特立独行,在乡亲们或鄙夷或期盼的眼神下到百里外相对宽裕的村子做了上门女婿。作为一个外来人,他拼命种地,走街串巷做小买卖,开豆腐坊。又用攒下的钱承包了小厂子做滑石粉。厂后的南山有石,开采,粉碎,再进大锅炉里边转动边烘烤。烤干了,放出来,磨两次筛两次,最后装进袋子封口,就是成品滑石粉,卖到工地上刷墙。

那时村里有十家这样的小厂,整天尘土飞扬机器轰隆,几年下来也都赚了钱。整座南山被挖了一大半,石头挖光了,又到远一些的地方去拉。运费增加,设备老化,环保局整顿时彻底停了产。

去年,王大福建了猪场,买了两百头小猪。没料到出栏时一斤生猪只能卖四块钱。各种费用总共砸进去二十万赚不回来。这些年盖房子买小车,给儿子结婚,周济亲戚,几乎没多少积蓄,还落下一身的病。然而在外人看来,他还是腰缠万贯“有出息”。

王有才看到哥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也不知道是身子不舒服,还是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改了话题:“哥你小时候可是最疼我了,常带我下河摸鱼。咱一帮赖小子把裤管卷得高高的,在水里猫着腰,屏住气,看见鱼儿了,双手从两边轻轻包抄,有时还真能捉一两条……”

“呵呵,”王大福也来了兴趣:“还有王妮子,跟个假小子似的,岸边烤鱼吃的时候,敞开嗓子唱‘开花‘……”

“山上的杏子熟透了,黄澄澄落得哪哪都是。我们挎着蓝子去挤杏核,好让娘去药材收购站换钱,却常常只顾了吃杏和贪玩……”

“张三爷那羊铲,铲棍一边是铁铲子,另一边拴了皮鞭和红缨。跟着他上山放羊,嗨,云是白的,山头是绿的,半山腰的云雾又是白的,草地上的羊是白的……一不留神,野鸡飞了出来,呱呱……“ 下午送走弟弟,王大福躺在沙发上楞了好一阵,又给在大学当美术教师的儿子拨通电话,父子俩嘀嘀咕咕好一阵。

王大福叫出老婆翠花:“我这病是缺了清气,得回老家寻找药方。”“啥清气?你可得早点回来,你那老家太偏僻,吃喝住行都不方便……”

王大福第二天开车回了老家,火速召开家庭会议。会议还扩大到嫁在本村的王妮子。会议主题:成立原生态乡村乐旅行社。王大福提议弟弟家两口子搬到旧窑洞,把房间和院子腾出来,收拾整洁。买电脑,装网线,院里再种个小菜园让客人拔草浇水。……

接下来就是紧锣密鼓筹办,又在几个大网站做了音画宣传。十天后“原生态乡村乐”迎来第一批客人。在大学当美术教师的儿子介绍来三位画家。画家们住了七八天,到处爬山写生,还亲自去放羊体验生活。画家们回去又介绍来朋友,网上也有慕名而来的客人。

王大福也经常陪客人下河摸鱼,上山捡杏、放羊,听王妮子唱山歌。

这天王大福刚回屋休息,老婆王翠花急匆匆进了院子:“他爹,两个月都不见人影,昨天有才托人送来五千块钱,说你找到了药方。怎么样,有效果没?让我看看。”翠花盯着王大福端详一会儿:“面色红润多了,这清气不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