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爷爷爱和我开玩笑,说他死了之后,我不知道会不会哭几滴泪。我听了总是很害怕,不让爷爷说,有的时候还会梦见爷爷去世,从梦中哭醒。妈妈说,梦是反的,说我爷爷会长寿,我心里恨恨的想:老头你最好别死,我不会哭的。可这一天最终还是来临了,他没有完成我给他定的活到一百岁的目标,也没能完成他自己定的活到建党100周年的目标。在这个寒冷的冬季,猝不及防,离我而去。
犹记爷爷病重时我回去探望,他已吃不成饭,说话也很艰难,爷爷拉着我的手,说我的手很冰,依然像我小时候一样,拿他的大手给我暖着。看着他浑身插满管子孱弱的样子,再没我记忆中那样意气风发,我忍不住泣不成声。我问,爷爷你难受不?爷爷反倒安慰我说:不要紧。这样的情景让我想起小时候,爷爷胳膊骨折,医生来家里给他接骨,我在角落里哭,大人们心烦意乱又嫌我哭的晦气,都在训斥我,只有爷爷把我叫到跟前,跟我说:爷爷不疼,一点也不疼,这才安抚了我。
他总是怕我伤心,怕我担心,但又总是在担心我。他病重时,我陪他说话,我告诉他我去哪里哪里玩了,他艰难的用嘴型叮嘱我,让我去哪都小心点。我无所谓的跟他说,没事,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都习惯了。现在想来,他该是多么的不舍与担心。
直到他离去前的一个晚上,仍然到我梦中告别,他来到临潼,他的遗憾怕是一直没能来看看我生活的地方。我在梦里问,爷爷,你为什么不插管子了,爷爷说,我想吃啥就吃点啥。我在梦里犹担心爷爷拔掉胃管后能坚持多久。天亮起床后即接到妹妹电话,说爷爷凌晨六点离世。我心如刀绞,我是有多让他老人家放心不下,临走前都要来看看我。
爷爷这一生,极其坎坷不易,少年丧父,老年丧子,在他的同僚眼里,他是个好党员、好干部、好领导;在父老乡亲眼里,他是个好公仆;在表弟表妹眼里,他刚正严厉、不苟言笑;而在我眼里,他只是个老小孩,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在他眼里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对的人。是那个牵着我的手边走边说“走上边安全”的爷爷;是那个每次吃饭都要给我调好,放到跟前,然后说我上大学也把他带上的爷爷;是那个依然唤我乳名的爷爷;是那个我叫喊着减肥,就把报纸上所有关于减肥的片段剪下来给我的爷爷;是那个每天新闻联播后,总等着看西安天气的爷爷;是那个嫌我说他眼睛小不够帅的爷爷;是那个唠唠叨叨的爷爷……
爷爷一生勤快,为人刚强,每天5点半起床,早上7点准时吃早饭,每晚7点准时看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几十年不间断。即使10多年前脑梗后,右边胳膊和腿已行动不便,他仍然坚持自己穿衣、梳洗,定点读书看报。他从未停止学习,七十多岁还在上老年大学,还在和朋友们整理关于知青下乡的回忆录。为了让子女安心上班,他甚至自己雇了保姆。
爷爷平生爱酒,记忆中每天吃午饭时爷爷总是喝上一壶,偶尔洒出几滴,还会涂到我的手上,跟我说有活血之功效。生病后医生不让饮酒,这让爷爷很是遗憾。
小时候爸爸妈妈工作忙,我在爷爷身边生活多年,每晚要爷爷拉着我手陪伴才能入睡。到初中高中以后,每周雷打不动陪爷爷吃饭,每次爷爷总是一早就打电话问我想吃什么,提前给我准备好。直到2002年外出求学,每年见面次数有限,每当我在电话中说:爷爷,我想你了,爷爷总是哽咽,挂完电话我又后悔,嫌自己说那么煽情的话干嘛,徒惹老人伤心,所以多年不曾再说过。
现在想说,不知他老人家是否还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