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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车
裴华

我们工作组一行八人,要去一个移民新村检查工作,不巧车子出了一点小小的故障,好在离村子已经不远了,为了不耽误工作,领队提议要司机留下来维修车辆,其他的人步行前往。

在一个大坡跟前,我们和你相遇了。

我认识你,当然,你也认识我。

据母亲说,我们还是一门亲戚,至于是什么亲戚,母亲没有细讲,我也没有多问。可能还是很近的亲戚。前些年,我们两家之间的走动多一些,过年过节的,你是我家的常客,母亲曾也赠予你不少的钱物,曾也帮你出主意、想办法,只希望你能活的比现在好些。可是,凡此种种努力,也只改善了你家庭一时的潦倒,却自始至终没有改变你家庭贫困的状况。

你拉着一辆破旧的平板车,车上堆放满了林林种种的东西,是你主要的家当。我仔细的看了一下,有被褥,打着卷儿,外面用一整块脏兮兮的塑料布包裹着。车子的中间,排着几个大大小小的缸,借着太阳的波,向周围发射出一种严峻的、冰冷的、清寡的、不可靠近的光,车子的后面,横放有两个柜子,边上的一个柜子有两扇柜门,门锁已经锈迹斑斑,暂且用红尼龙绳系着。随着车子的前进门扇和门楣互相碰撞着,发出有节奏的“砰!砰”声,这声音弥漫在空气中,仿佛夜行者的足音,单调、孤独,穿透力极强,有几个盆子,摞在一个矮缸上面,一个是外面涂了一层黑釉的瓷盆,沿上有一个约3公分大小的豁口,看上去,仿佛一个青面獠牙的怪兽,显的特别的狰狞,特别的怪异。两个塑料盆,一个红色的,一个绿色的,红色的那一个有一道长长的缝,从盆的边缘枝枝叉叉地延伸到了盆壁周围,仿佛一朵营养不良少了滋润缺了色彩正在盛开的喇叭花,车的最底下,有七八个鼓鼓囊囊的尼龙袋子横放着,仿佛是刚刚清理完毛的一匹匹猪肉,摆出一种无可奈何任人宰割的姿态。

你弓着背慢慢的拉车前行,车上的东西也不定性的前后左右摇摆着,本来你还养有一头牛,农忙的时候,帮你拉一拉车,是你得力的帮手,可前些日子妻子的气管炎病犯了,要住院治疗,亲戚朋友你又实在不好意思屡屡开口,一急,索性把这头牛以7000元的价格给卖了,实指望过一些日子玉茭的价格涨了,好把去年种的一万多斤玉茭给卖了,再买一头更年壮的回来,可玉茭的价格一天天不涨反跌,你总想再看看,这愿望也就迟迟没有实现。

你的妻子看上去挺木讷的,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她有姣好的面容,不过如霜打了的菊花一般, 显得无精打采,附着一种和她这个年龄本不相干的老态,你的孩子也一样,他刚刚十三岁,一样的有点精神不振,有点不同的是,他有一双灵动的眼睛,这眼睛里,有好奇、有朝气、有希望。他们分别坐在车头的左边和右边,本要下来给你推车或是自己走的,你不让,说是这样可以压住些车,不至于车子后重前轻,车子前后平衡了,反而好拉些。

你一直居住在一个叫做巴头脑的自然村,这是全县所有自然村中最小的一个村庄,全村只有一户人家,那就是你家,没有通电,吃水很费力,挑水一个单程就得走上二十分钟,更要命的是,虽然种的地不少,但这一地方的地薄,无论怎么用力,每年的收成都不是很好,遇上个年景不顺的时候,收成就更成问题了,连孩子的学费都交不起。妻子也曾多次提出抗议,让你搬出这个鬼地方,可你思虑再三,总也下不了决心,有故土难离的思想,更主要的是,你觉得这里清静、自在,省的许多麻烦事。妻子特别依赖你,更主要的是,她总感觉你是一家之主,你对事情的看法一定比她高一筹,虽然有点不情愿,但看到你如此执拗,觉得你一定有你的道理,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今天之所以下定决心舍弃这里,舍弃已生活了四十余年的家,是因为村委组织实施移民搬迁工程,给你在离现在居住地最近的一个村修了两间大瓦房,而且,你基本不用掏钱,这才触动了你几乎已僵硬的神经,你狠狠地对自己说“搬出去”。

临走的时候,你几次次的回头,看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块石头一块土坯,一条小路一道围笆,是不舍吗?此时,你已无法用语言表述清楚这时的心情,似满满的心绪塞的你压抑、喘不过气来,又似胸腔早已空空荡荡,只剩冷风一股脑的穿过。过了有多长时间,你也说不准,总之,你捋出了这样的头绪,并且,你为你能想出如此好的办法而暗暗的庆幸,你感觉你还是挺聪明的。这种想法就是:你觉得你只是和这里的一切作很短暂的告别,就像要去独闯天下的孩子,外面混不下去的时候,你还是要回来的,在你心里,这里,这三间土坯房才是你最安稳最舒适的家。

就这样,你拉着这个“家”去往新的家。

你走着,机械的向前。

路面的状况特别的不好,虽然是柏油路,但路面破损已相当严重,到处是坑坑洼洼,你弓着背驾着车歪歪扭扭的努力向前。

我们一行全部参加到了推车的行列中来。

你却一个趔趄,跌倒在地。车上的东西统一向前移动了一个缸的距离,还好,由于事前四周用大绳捆了好几圈,好歹东西没有从车上掉下来。你的妻子、孩子、还有我赶快跑过去扶你,另两位同事帮你扶住车辕,你拍了拍挂在身上的灰土,只淡淡的说了声:“没事,没防住推这么大的劲”。

吃一堑长一智,很快,无论是拉车的还是推车的,我们都把教训变成了经验,把持好各自的度,车子在轻轻松松的状态下被我们推上了坡顶。

太阳正暖洋洋的照在大地上,也照在我眼前的这个移民新村。

这是一个美丽的村庄,一排排红砖绿瓦的房屋整齐有序的排列着,绿树掩映着,白云映照着,电信铁塔耸立着,校园的孩子们嬉戏着,新建成不久的贫困农户参与入股的千头猪场的猪仔正在欢叫着······

忍不住偷偷的瞥一瞥你的脸,淡淡的微笑什么时候映在了你的脸上。

从来就不知道,如此灿烂的笑容会浮现在你的脸上,从来就不知道,你也有一张如此英俊的脸庞。你的眼睛闪过一丝微亮的光。

向着新家的方向,你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