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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唠叨
田兆文

我娘生于1912年,从小家穷,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新中国成立后,她决心用自己的双手打造一片新的家园。有了这个梦,纺花织布、纳鞋补衣、耕牛种田、操理家务……放下耙耙弄扫帚,她终日忙得不可开交。后来竟还学会了打干馍、出凉粉、包粽子等,靠小买卖也能赚得三块两块。母亲就像一头牛,不知疲倦地日夜耕耘;又象一块表,一分一秒地不停摆动。

为了实现这个梦,母亲开始见谁都“不顺眼”,害家里人不动弹,不出力。不管做什么,话特多,唠叨起来没完没了。1964年11月,我当上了大队党支部书记,全村10个生产队,1500多口人的工作压的你喘不过气来,加之农业学大寨达纲过河整天忙得团团转。看到有人忙里偷闲在自留地种菜,母亲急了,每天和你叨叨,“春不种,秋后悔”,“刨个坡坡,吃个窝窝”“你眼瞎了,看不着人家们在做甚。”她不管你忙与不忙,也不管你能不能做,她就这么唠叨你。

1974年,我到南仁公社任党委书记每月最多在家住三天,每次回家,老娘抓住我这个劳力不放。担圊奶南瓜、北瓜。每担一次粪,她就叨你一次,“你看那寡的照天啦,舀粪时不能倒倒。”“力气是外才,歇歇会再来”。你把瓜奶完后,娘又把瓜的前秧挖开了,叫你把前秧也奶一次。她说:“圪梁地,旱巴巴的,多担些既追秧又防旱。”劳动不怕,受罪不说,就怕烦。实在受不了,我撂下扁担反抗:“娘,我干不了,你干吧!”此时,娘又心软了:“歇歇吧,俺孩受不犯。”

母亲从不惜力,不嫌受罪,睁开眼就有事干,天黑了也不停歇。四月天挽苗时,娘腿疼不能圪蹴,她就跪着在地里,晌午不回家,叫我们把饭送去。到黑夜又和媳妇推着碾子碾面,不然第二天早上就没吃的了。多少年过去后,我才弄明白,她怕活不了呀。

娘除了在干活上唠叨外,凡事都说个没完。孩童时,隔着门我就撒尿。娘说,“檐头尿,生疖眼”。“河里尿,生铁炮”。吃了饭,娘要看看你碗里是否干净,如发现剩饭或米粒就说,“米颗颗小吃饱人。”“刮不净碗,长大娶个疤老婆。”每次开饭,娘都要等爹回来才能吃,谁要着急,她又会说,“男人是家里主人,不能没大没小。”开饭后,头一碗先要给我大,她又说“男人出苦、受罪、拉大锄、吃不饱扛不下来。”如果遇到稀罕吃食品,都得经她亲手分,她会说,“老子养儿,个个有份。”“人有大小,口有尊卑。”1953年,我大在乡供销社客栈做饭,有一个爱喝酒的坏习惯,加上吃不行小米饭,没几年就离开客栈回家了,娘数落他“吃不兴三天饱饭”。我大还爱抽水烟,吸起来发出吐噜噜声响,按一次烟,点一次火,吹一次火蛋,闭着眼悠悠自得。我娘看不惯,经常唠叨:“人吃烟,狗舔碾,顶不了吃,当不了饭。”娘的唠叨花样百出,“出口成章”,一套一套的,诸如“人活脸,树活皮,南瓜活个大不豉。”“人要实,火要虚”“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娘的唠叨,实际上是流传老百姓生活中的俗语,有的还是格言警句,其中深藏着许多做人的道理。老娘去世24年了。而娘的“唠叨”会经常浮现出脑海,一句句乡俚俗句,却是那样富有哲理,那样合乎情理。娘的“唠叨”,使我渐渐明白了做人的道理,也养成了一辈子改不了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