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唐诗宋词久了,脑海中波涛翻滚处,总会是一个个弥远而常新的面容。纵然黯淡了岁月流年,远去了鼓角争鸣,那熟悉的面庞却更加清晰,清晰至如在眼前。
他的坚守,他的执著,他的无奈,他的悲愁……近千年里,无数次地敲击着一颗颗年轻的心。手捧《稼轩长短句》,那个软弱王朝下高挑的身影缓缓走来,青衣飘袂间,清瘦的面颊上透射着刚毅,冷峻的神情中不失哀愁。
十八帝320年的王朝,算不得太短,也算不得太长。而历史往往不在于它的长久,更看重馈留给后人的多少与淳饶。那个孱弱的年代,并不乏良臣猛将,杨家将、岳家军、包拯、寇准的故事一个个扣人心弦。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文武兼备的南宋名臣辛弃疾更加崇敬。靖康之变后,赵构小朝庭于大部国土沦丧、徽钦二帝被掳的哀歌中茕茕而立,从此,也便掀开了一段更加屈辱的沉重,这沉重中便有着辛弃疾。
狼烟起处,聚众从军,奉表南归,斩杀叛臣,安定黎民,一境皆安,虽遭弹劾,投闲置散,带湖筑轩,几起几落。然而,狂沙吹散方见金,68载的年轮中,变化的是岁月容颜,不变的始终是一腔热血,满腔忠诚。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收复河山的是他毕生的使命,早已深深地植入他的血脉,融铸成他的铮铮铁骨。"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好一句畅彻心肺的呐喊,好一声寒透衣衫的悲吟。
从来乱世出英雄,自古英雄多悲情。南宋,似乎这样的悲情英雄更多:宗泽力主抗金,内外阻挠不断;岳军志捣黄龙,无奈梦断风波。辛弃疾也不例外,对他而言,畅快欣慰,更多只是记忆,更多停于梦境。可以想象,英雄南归四十年,废弃不用大半生。当这位孤独的精神坚守者在楚天远地、落日残辉、清秋楼头、断鸿声里又一次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却无人会其登临意时,便纵有千行英雄泪,又何处唤取红巾翠袖?而这英雄泪直可比郁孤台下清江水,英雄愁恰似极目江北众远山,堆堆叠叠,献愁垒恨,在这绵愁苦恨中,青春远逝,壮志成空。
于是,悲情化成了悲剧。如今,稼轩的悲剧却又升华成了我们的幸运。我们幸运于这份浸透历史的沉重,幸运于这份穿越时空的呐喊,幸运于这份千年哀叹中深深的启迪与教引。
遥远的历史遥远的人,遥远的哀叹遥远的情。对于我们,稼轩是友亦是灯,他并不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