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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陈馍"
吕亮亮

回家的前一天晚上,照例先给妈打电话汇报一下行程。

"我明天给你们炸油饼。"话筒中传来妈喜出望外的声音,她没想到三个子女会一起回家。"家里馍都陈了,你们明天一回来,没吃的…""别炸油饼,我冰箱里还有好些油饼,我带回去。"我急切地说。冰箱里没吃完的油饼,冻成冰块,总攒了一二十个。"你哥前十分钟打电话说一起回,我酵都发好了…""别炸了,我的油饼带回去大家一起吃。"不等妈说完,我就打断了她的话,心想兄妹几个都回去一大家人,正好可以把冰箱剩的油饼一次性解决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刚一进家门,妈就张罗我们吃早饭,端上来的馒头松软香甜,还有椒叶点缀。妈腿有顽疾,走路不利落,怎么能赶九点既烧好米汤又蒸好馒头呢!"你妈呀,一大早五点就把我喊醒,让我熬好米汤,她揉馒头,米汤熬好,出锅捂着,又加水蒸馒头。"爸笑着数落妈,儿女一回家,爹发的牢骚都是喜悦的。家里还是烧柴火的土灶,只有一口大锅,真难以想象爸妈天不亮就熬米汤蒸馒头有多费事!

新蒸的馒头嚼着香甜松软而且筋道,带着小麦特有的原始香味。我不禁说:"还是家里的馒头好吃。""这是本来要炸油饼的面,所以把椒叶揉进去了,你说不让炸我就蒸成馒头,我还加了十勺油呢!"妈得意地说。而我带回去的冰还未完全化掉的油饼放在案板上,连袋子都没打开。

吃完早饭,都去前院帮哥收拾新房,需找一个桶涮拖把。妈说放杂物的小屋里有桶。当我推开小屋时,阳光一下拥进屋内,在光带中赫然出现半筚子陈馍,黑黄,干硬,有的掰成半个,丑陋的像个巫婆,蜷缩在筚子上。家里来了"尊贵"的客人了,它是上不了台面的,妈就把陈馍藏在黑屋里。小时候家里七口人,农村没有冰箱,每次蒸七八笼节馒头,为了怕坏掉,就在烧米汤时频繁地馏,到最后馒头变得干硬、乌黑,咬起来都咯嘴。在新旧馒头交接时,父母总是让我们吃新馍,而他们会将硬的馒头使劲掰碎放在汤中泡着吃,看着光带中的陈馍,想着父母还要吃几天这样的干馒头,心里真不是滋味。

晚上离开家时,妈早已一个都不留地把新蒸的馒头装了四大袋,让我们带回运城吃,还特意嘱咐给怀孕的弟媳捎上一袋,说吃家里的馍对胎儿好。我要求把陈油饼带走些,家里没冰箱,老两口吃到最后,恐怕就成啃骨头了。但妈不让,"你爹爱吃油饼,让他多吃两顿。"妈不容置疑地拦下我的手。但她平时总嫌爹吃油多,怕脑梗。兄妹三人提着几大袋新馍,浩浩荡荡地上车,感觉自己真像是漫画中当年洗劫圆明园带着大包小包离开的八国联军。只不过,"被侵略者"是那样的欣慰。

车里弥漫着馒头特有的香味,那爹妈对子女的情感啊。父母都六十多岁了,我们也已三四十岁了,但在他们眼中我们似乎永远是需要他们庇护的。尽管他们已容颜苍老、头发花白、脚步蹒跚,但他们还是以老弱之躯倾其所有给予儿女一切。想着干黄的陈馍,那冰箱冻过的油饼,泪水濡湿了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