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摇篮,是国人对黄河这母亲河的比拟与尊崇。其实,登高眺望黄河还真有一个酷似摇篮的弯道。
有歌唱道“天下黄河几十几道弯”?回答是“天下黄河九十九道弯”。九十九道弯肯定不是准确数字,只是用国人习惯形容最多的数字,来喻指黄河弯多得不能再多。在这多得不能再多的黄河弯里,那个酷似摇篮的大弯在晋南,中心位置在古代尧都平阳的范畴。这里西面是晋陕峡谷,黄河蜿蜒南行,行至华山脚下顺势调头东去,继续蜿蜒前行。越过郑州与邙山作别,舒缓着弯转进大平原向渤海挺进。这一弯一转酷似巨人的擘画,大地上出现了一个几近“U”的博大图案。对于这个图案,自古以来就有不同理解,史学家喜欢称之“三河之间”。晋陕峡谷为西河,转弯流向郑州为南河,蛇曲北上为东河。文学家不作条分缕析的解构,眼睛中看到的博大“U”形图案则是一个活脱脱的摇篮。
摇篮,多么温馨亲和的比喻。这个摇篮,不是妈妈呵护婴儿的摇篮,而是“最初中国”的摇篮。如果你亲临过晋陕峡谷,俯瞰过在幽深沟壑间静静流淌的黄河,再回眸身后的黄土高原,必然会生出疑问,低于高原几十米,甚至上百米的黄河水根本无法浇灌垣顶上的土地,干涸的土地如何生长禾苗?禾苗无法生长,别说生成“中国”,先民也无法生存呀!不假,只是“中国”并非笼统的概念,是由先民簇拥出来的阔大家园。
对于这疑问最好的回答,是破译壮阔黄河潜藏在激流中的密码。黄河从青藏高原的巴颜喀拉山出发时,只是“泉眼无声惜细流”的一股涓涓清水,可是到了下游竟有了“黄河万里触山动”的激昂声浪。从无声细流,到浩荡洪波,大音希声的黄河恪守的密码并不复杂,仅是“处下”两个字而已。在全长5464千米的流程中,13条大支流归顺了黄河,才使黄河由涓涓细流,壮阔为浩浩巨浪。黄河的支流还有支流,支流遍布,密如水网。这些水网中的玉液琼浆如同母乳一样,滋养着大地,也滋养着大地上的草木禾苗和野兽飞禽。当然,从野兽飞禽行列中脱颖而出的智人、先民,更是黄河恩养出的宠儿。
明晓了黄河因处下而丰盈,而壮阔的法则,收回目光再观赏那个“U”形摇篮,一道长达713千米的河水荡漾着粼粼碧波流过来了。这河流几乎贯穿了山西南北全境,而且,运用黄河处下的法则先后将潇河、文峪河、浍河等河流纳入自身的躯体,尤其是到了山西南部放缓流速,让两岸大地尽情享受清冽的甘霖。这就是歌曲《人说山西好风光》唱颂的汾河。正是汾河乳汁的滋润,这方水土才由空洞的“三河之间”,成为黄河摇篮,哺育出最初的“中国”。
最初的“中国”是五千年中华文明史的灿亮标识,也是黄河摇篮赐予炎黄子孙的光荣和骄傲。人类进入二十世纪之后,文明探源成为不少国家的考古命题。探究清楚自己的先祖从何处来,带着何种基因,对于向何处去会有更清醒的认知。继上世纪末,我国夏商周断代工程交出圆满答卷后,中华探源的考古工程在神州大地上从容而入微地进行着。渐渐作为中华文明起源、形成和早期发展进程的典型代表,红山遗址、良渚遗址、陶寺遗址、石峁遗址和二里头遗址,像五颗闪耀的红星那般吸引了国人的目光。何止是国人,令整个寰球上的人不得不瞩目礼敬。
红山遗址地处东北地区西南部,形成于6000年前后;良渚遗址位于浙江省杭州市余杭区,距今约5300至4300年;石峁遗址位于陕西省神木市石峁村,距今4000年左右;二里头遗址位于洛阳盆地东部的偃师市,距今约3800至3500年,相当于古代文献中的夏、商王朝时期。四星璀璨,各放异彩,只是在良渚遗址、石峁遗址与二里头遗址的时段承接上,还有无法弥合的缝隙。别急,现在该请陶寺遗址亮相了,其位置在山西省襄汾县陶寺村南,年代距今约4300至3900年。这一亮相中华文明探源工程的承接犹如天衣,毫无缝隙。最为令人欣喜的是考古界对陶寺遗址的定论。这定论撰写在了初中一年级历史教科书上:“这座大城很有可能是尧都平阳,可见当时的黄河中游地区,已经出现了早期国家。”
这个“早期国家”,延续发展,催生出大大小小的邦国,进而形成了最初“中国”的格局。
可是,流水带走时光的同时,也带走了往事,还带走了世人关于往事的记忆。如果不是典籍中简略的几行文字,黄河摇篮、汾河谷地滋生国家的历史,几乎要化作子虚乌有,几乎像是今人模拟出的元宇宙一般。1926年,中国考古学之父李济在晋南组织考古发掘,抵达临汾,也就是古代的平阳,曾深情地赞叹和热切地叩问。
他赞叹:“这是一个勾起人们历史遐想的城市——帝尧的古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