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既至,春意阑珊。夏天已在探头探脑,频频鼓吹熏风催动花信,显示它即将君临天下。这时节,槐花就次第登场了。
山上山下,阳坡阴坡,槐花因域感时而发。以我的观察判断,从第一枚花骨朵努嘴羞露俏容到大地槐香繁华落尽,大概历时月余,横跨两个节气。所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地理、气候使然,老天自有安排,万物随遇而安。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岂能辜负大好春光,遂约好友玉峰、建忠,择一“鸣鸠拂其羽”的睛好日子,驾两车载五人直奔西南而去。
轻车熟路,烟桥画柳,和风扑面,满目葱茏。感悟到大自然的亲切美好,不由心情大悦。如果说,这世界有造物主的话,那就是大自然,大自然创造了一切,人不过是大自然孕育的精灵。尝闻:“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信哉斯言。
驱车急驰至一个下坡拐弯处,有一村标映入眼帘,“王家山”。几十米处又一村标令人注目,“沟南”,就是这里了。“去年今日此谷中,槐花胜雪耀眼明,年复一度老客至,暖树不见旧时莺。”即停车提篮荷袋,嘻嘻哈哈,说说笑笑走向沟畔。
山路蜿蜒,中间和车辙两边生长着许多野草野花。能分辨出的有“蒲公英”,绿叶黄花,一枝斜逸的绛红色茎尖上有白色冠状结成的绒球,随风摇曳;车前草肥大的叶面中开着淡绿色的花萼,似在蜇伏蓄力;马齿笕簇簇分布,叶虽小而碧绿厚实,看着就招人食欲。垅两边星星点点,绽放着黄的、紫的不知名的花草。这些都是宝贝,在中医看来皆能入药,能治病。可惜长在深山人未识,空留寂寥笑春风。
继续沿崖壑往下走去,居高临下,有一个大的平台,长满了参差高低的槐花树,碧树银花,绿涛奔涌。竟有苏轼的词句涌上心头:“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对面“凤凰山庄”尽收眼底,中间隔一大谷,谷深似海,山庄的佛像俨然,青烟袅袅,窑洞如楼分层次一字排开。多年前,这里是拜佛占卜、休闲娱乐之地,盛极一时,后来不知何故渐趋式微,门前冷落车马稀。远远望去,有人迹、牛羊的影子闪动。
每年的这个时候,与友人都要捋上几次槐花。槐花是老天爷馈赠给穷人的妙物佳品,既能当菜,又能当粮,入口淡甜嫩香,营养丰富,可搭配各种食材做成美味佳肴。那年,应东晓友写过一篇《西韩槐花赋》。文尾有这样的诗句“犹记少小当年事,此花疗饥能当粮。汆炒蒸煮口中食,至今舌底留余香”。在饥荒的岁月里,槐花、榆钱、柳芽、灰灰条、苜蓿都是穷人口中之物,尽管如此,哪敢奢望每顿都能填饱辘辘饥肠。
而今的捋槐花是对过去的回忆,是对童年生活的致敬,是重复了人世间的美好,是咀嚼曾经艰难的岁月。当然,镌刻在舌尖上的美食密码也多多少少勾唤起尝鲜的口腹之欲。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捋槐花的“捋”字形象而生动,此字有两个拼音“luō”和“lǚ”,意思是用手握住条状物向一端滑动。浮山人土话不是这两个音,也是开口音,舌尖紧顶上腭,突然下滑,同时两嘴角撇开,那个音就出来了,像是这两个音的中和,其动作和表意是一致的。
崖沟边的伸手可捋的槐花差不多已捋完了,建忠携带的现代化的长枪构镰折枝神器就派上了用场。细枝自不必说,就是粗若儿臂的大枝,也是“咔嚓”一下应声而落。刚开始时是满枝捋,后来就有了经验,把大枝上一簇簇小枝先折断拿在手中,再分别捋下嫩花,这样既不伤手,速度也快。槐花不怕勾枝,越勾越旺,第二年就有了新的生长点。
不知不觉已至正午,溽热渐逼,通身出汗,大家就吆喝着先喝了一通自带的饮料、啤酒。然后大包小包,手提肩扛,满载而归。
中午饭在“乡村小拉面”,又邀来了广财兄,大家围坐,几盘精致的小菜,两瓶“杏花村”,一碗“拉条子”,便将心满意足的舒畅传遍了全身心。
壬寅谷雨三侯“戴胜降于桑”写于澹宁小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