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有首诗《北方的冬天是冬天》,让我更相信冬天是属于北方的。
北方冬天的冷,是出名的冷。冷得清澈,冷得纯粹,冷得不拖泥带水,就这样干巴巴的冷着。雪来临之前,大地是一统的灰色,灰房,灰地,灰树,灰草。若有风,吹起灰色的土,连空气也是灰色了。灰土乱舞一阵,又识趣地落下。雪来了,灰色被替代,世界白得肆无忌惮。雪让灰色的冬天多了一抹色彩,北方人对雪有崇高的敬意,厚厚的雪盖着,冷霸占了世界,北方人边搓手边叫好,“好大的雪啊”,冷得无处躲藏,心里却莫名地开心。
北方冬天的冷,是理直气壮的冷。上天约定好的,过了霜降就有霜了,过了冬至温度就骤降了,过了小雪就零星有雪花了,一切如约而至,没有丝毫意外。于是北方人对冷有一种期待,如果不冷,厚厚的棉衣咋办?如果不冷,早早准备的煤球咋办?如果不冷,地里的小麦如何经历一翻冷峻的考验,来年鼓劲拔节抽穗啊?扛冻是北方人的本领,耳朵冷搓耳朵,手冷搓手,脚冷跺脚,冬天的冷在哆哆嗦嗦里也就过去了。
北方的冬是纯粹的。绚丽的色彩唯独不属于冬,没有了妖娆,却更素朴。卸掉三季的容装,以骨骼的姿态傲然挺立,不造作,不掩饰,一种底朝天的真实。树是本色,水是本色,无需遮掩,赤裸裸呈现在天地之间,一种袒露真实的勇气毅然出现在北方大地上空。过往里的浮华和浓艳被冷风剥离,骨感的美,冷峻的美,粗犷的美,不屈服的美。一棵树,就是一尊雕塑,矗立在风雪里坦荡荡地,不低头,不委屈,不悲怆,用生命的底气阐释着生命最厚重的意义。
冬日暖阳,在北方是别致的。温暖的地区太阳并不稀奇,而在北方,特别是冬天,太阳出奇的金贵。遇见好太阳,你看,地上冷着,天上太阳却照着,太阳进一步,地上的冷气退一步,太阳一不留神,冷气就逼近一切可以乘虚而入的地方。于是冬日里的暖阳是期待,是奢望,却也是北方人理所应当的享受。北方人在寒冷里坚信太阳总不会永远躲着,也许是这个信念的支撑,他们在冰天雪地里把日子依旧过得热气腾腾。
站立在北方的冬天,不由得让人想起“风骨”这个词,除去妖娆妩媚,无法用色彩来涂抹生命,可不就只能靠风骨维持一种生的尊严与期待吗?冬夜,清冷的北方原野上,我一动不动地仰望天空,天突然异常低,月亮异常亮,远处的树异常挺立,这冬,够冷,却不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