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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朵槐花皆是情》
■ 盖延敏

心里有一种槐花情结,早有付诸于笔端的意思,可是竟没有写,没有写又想写,今日总算可以了却这桩心事了。

我俩喜好槐花的事,巷子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更有人把老伴叫做槐花嫂。自从迁居城西以后,每年捋槐花,已成为一种喜庆丰收的象征。那水汪汪的胖乎乎的槐花,拌馏笼又甜又香,越吃越想吃;那含苞待放的清凌凌的嫩槐花晾干后,吃臊子面或包菜包吃,别有一种野来香的风味。这种与生俱来的喜好姐姐自然知道,每年槐花盛开的季节,总要从乡下捎来一篮子。自己捋的槐花连同姐姐送的槐花叠加在一起,今年总能接上过年,年年如此,习以为常。

然而,二O-三年的阳春三月,尽管沟沟坎坎里满眼是槐花世界,山上山下处处是槐花飘香,却怎么也勾不起我捋槐花的兴趣。因为娃他妈还在太原的病榻上,儿子跟着去侍候,若大的家只有我一个人,东看西望到处是空荡荡的,觉得有一种空落落的苦涩味。出门去只身孤影,进门来无人说话。我对着墙发呆,墙看着我无语。坐下不是,站着也不对。禁不住流下伤心的泪。否知这心灰意冷的日子哪天才能熬到头。

一天上午,突然接到姐姐打来的电话,先详细询问了孩子他妈的病情后,接着说她正在蒸槐花馏笼,下笼后趁热给我送来。这温馨的一席话,使我冰冷的心,顿时涌出了一股暖流。姐姐比我大六岁,如今也是七十好几的人了,就连孙子也生了儿子,已是四世同堂成为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可她依然牵挂着我这个长不大的弟弟,这是何等的同胞情怀。她平时很少照顾自己,心里总操心着亲人的冷暖。知道娃他妈住院的事,唯恐我产生心理压力,总想设法抚慰弟弟受伤的心。她清楚我有吃槐花的喜好,而笨脚笨手地又拌不了槐花馏笼,于是就亲自做好,亲自送上门,不由让人心生感慨,浮想联翩。

姐姐和我相隔一条西河水。她住河西的南头,我住河东的北头。一条潺潺的西河水连结着两颗互相牵挂的心。记得往年生病时,姐姐和姐夫三天两头的跨过西河水,下西坡,上东坡,急切地来看我;也曾记得姐姐、姐夫在夜幕下送我的情景,他俩站在南西河坡头上望着我从坡西头走到煤渣坡的东头,一直到看不见了才肯回去,那远送的焦灼的目光,久久萦绕在我的心头。

从西关村去南西河村的小路,就是西关东头的煤渣坡。于是,我选择了下煤渣坡去接姐姐,尽量让她少跑一点路。西关煤渣坡。坡又长又陡,平时羊能走,人凑合。年轻的可下,年老的发愁。上端要慢行,下端得靠溜。在姐姐面前,我虽是小弟,却也一把年纪。为了让姐姐少走路,我甘愿下这难走坡。我斜着身子横着下,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动着笨重的身体,心里头又急切又忐忑不安。一边是提心吊胆怕跌到,一边是用力下滑想快点,好不容易下到了河底。然而,只见河水流,不见亲人影。在有些失落的瞬间,又想也幸亏她没有走这条路,七十多岁的老人咋能上了这陡坡,兴许她选择了较远的坝上坡。

坝上坡,因河下有一条拦河坝而得名。这条坡远是远了点,但相对比较平缓。为了快些赶到坝上坡,我冒着汗,喘着气,不敢歇息,又焦急地攀上了陡峭的煤渣坡。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太阳晒得热烘烘的,我汗流夹背。但还是不敢怠慢,又从西关坡的东头,下到西关坡的西头,沿着坝上坡一溜小跑,好不容易下到坡底,可只见河边杨柳岸,不见姐姐踪影。心里嘀咕着又走了岔道,也许现在姐姐正在西环路等着我呢。又擦了把汗,抖了抖精神,背着手,猫着腰,努力向上攀爬,什么苦和累早忘得一千二净了,一门心思地想赶紧走到西环路。从坡西头到坡东头,少说也有一里路,两腿不听使唤,只觉往前走,就是不出路。等跑到西环路,人成了落汤鸡。

走到西环路头,盯眼一看,阳光下晃动着姐姐东张西望的单薄身影。几乎是同时,姐姐也看到了我心力憔悴而慌忙疲倦的样子。两个老人不顾一切地相对而行。好不容易走到了一起,却相对无语。她看了看我大汗淋淋,气喘吁吁的模样,要说什么,又闪了闪眼睛,咽了回去。我噙着泪说:“姐从哪条坡上来的。”她说:“就怕你接我,馏笼熟了,装好袋子,赶紧就走,沿着小路上来,结果还是让你跑了冤枉路。”然后她用布满皱纹的手递过一袋还有些热乎的馏笼。我接过袋子,心里觉得沉甸甸的。它不是简单的几碗馏笼面,而是朵朵槐花饱含着一种至亲的力量,它承载着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亲情。

事情已过去五年了,而我的脑海里还时时联想着姐姐下红土坡,过西河水,又上煤渣坡的情景。我走尚且苦不堪言,姐姐走该是何等的艰难。回忆着姐姐、姐夫在坡头目送我从河西头上到河东头的一幕幕,不禁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