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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的相册
◆ 盖延敏

四月二十六日,同学聚会的相册收到了,我高兴地翻阅了五六遍。一张一张地仔细端祥,看着一张张多皱的脸,高兴之余,难免几声叹息,更多是内心的惋惜。

这是一张迟到的相册,倘若是五十年前,我的同学们应该是青春四射,应该是生龙活虎,应该是弱冠之年,应该是41人。而今10人已升了天堂,驾鹤西游;还有几个人患有顽疾,只有26人参加了聚会,留下了永生的合影。影相中的人个个是古稀老人,白发苍苍,满脸沟沟岔岔,曲曲凹凹,和五十年前相比判若两人。人人只能以原来记忆中的影子,对照现在的样子,露出一脸的茫然,发出阵阵唏嘘声。透过一张张饱经沧桑的面孔,知道他们受苦了,这五十年付出了比常人多几倍的辛劳,也收获了家庭幸福,儿孙满堂,成了一大家子的家长。这些阅历若整理在一起,就是一部奋斗历史、

翻阅相册的当儿,勾起了我沉痛的回忆。一九六八年,我加入了民办教师的队伍,一干就是八年。民办、公办,只有一字之差,但待遇相差千万里。我一个月只挣25个工,每个工有5分钱的时候,也有一角五分的时候,三个自然村负担分红,年年还得跑许多冤枉腿去收粮,一个村子七八十斤,三个村子二百多斤。每月伍元津贴费,根本不能养家糊口,生活还得依赖父母养活。记得一九七四年,我的二女儿患了伤食感冒,经月不愈,因无钱住院,竟离开人世。她才刚刚五岁,正是天真活泼可人的时候,儿女死了摘心肝,一年多换不过神来。所以,人常说没啥别没钱,有啥别有病。然而,在那个困难年代又有什么法子呢?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听天由命。民办这个时代的产物,干着别人不干的活儿,代着别人不代的课,却挣着极少的钱,吃着最重的苦,有时还得看别人的眼色行事,在屈辱中像失去自由的苦力一样地生活。

一九七五年,是我人生的转折点。这一年,我推荐上了山西大学中文系。这等让人眼红的好事,在我也好不到哪里去。那时我最小的儿子刚过满月。临走时,穿着一身洗过几次的旧衣服,提着一只旧皮箱,一步三回头,上大学竟变成了走西口。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把养家糊口的担子,一股脑地抛给年届花甲的老父亲,当时心境可想而知了。上学期间,每月五元助学金,我一分钱也舍不得花,捎回家给孩子买奶粉,做衣裳,那日子有多苦,就不必多说了。

大学毕业后,我分配到临汾一中,日子也没有好过了。那时工资四十三元,每月回四次家种地干活,除去路费就剩下三十三元了,说啥也养活不了八口人。天有不测风云,父亲又患了食道癌,做手术累了一屁股债。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只得申请调回浮山。别人是往高处走,而我象水一样往低处流,错过了许多好机会。回到浮山也没好到那里去。工资少,人口多,总是无法过活。我喂过猪、养过鸡、摆过小摊,种过地,别人不干的活,我都得去干,为生存而奔波。

退休了,孩子们长大了,各自成家立业,而且生活还算宽裕,这时才轻松了许多。生活问题解决了,有了余力,于是在写作方面发挥了一些余热,参与了浮山文坛许多组织的文化活动,我主编,参编了30余种各类型的书,自己著作有四本:《第二个春天》、《贾存仁与弟子规》、《盖廷敏文辑》、《笔耕录》,写了数计百万的字。算是没有白活,没有浪费光阴,给子孙后代留下了一点东西。

我自己的经历这么坎坷,想想其它同学的经历也好不到那里去。本来应该是大学毕业分配的人,偏偏遇上了十年浩劫,完全改变了人生轨迹。

现在咱们都是带“老”字的人了。平生也没有多少值得夸耀的东西,但至少可以把自己所经历的苦难,告诉我们的子孙,让他们知道应该怎样做人。生活总得靠自己,路就在脚下,要用坚实地步子稳稳当当地走下去。不靠天,不靠地,一切靠自己!